舞台上的王海燕。
“我什么时候也能作为一个曲艺演员,站到舞台上表演?”四十多年前,上党区东和乡东和村的戏台前,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仰着头,紧盯着台上声情并茂的说书艺人。铿锵的鼓点、悠扬的坠胡、淳朴的乡音,像一颗种子,落进了王海燕的心里。如今,她已成为潞安大鼓的国家级传承人,用三十五载光阴,让这门传统艺术的种子生根发芽、蔚然成荫。
20世纪80年代初的晋东南乡村,一场潞安大鼓演出就是全村的文化盛宴。当时还在念小学的王海燕,被演出深深吸引。“当时舞台上演员的响亮唱腔,一下就把我吸引住了。”她回忆道。那颗向往舞台的心如此炽热,以至于她“念书都念不进去了”。
放学后,她邀请同学到自己家,自己拿两根筷子当鼓槌,让同学当观众,开始了人生第一场“演出”。“当时唱的是自己背过的课文,也不管唱得好坏,就敢唱给同学听。”这种稚拙的模仿,是她艺术之路的起点。
15岁那年,她做出了改变一生的决定——拜民间艺人王葵花为师。家人反对,但她义无反顾。“我就自己去找老师,老师给我唱了一个小段,我一边听一边写,不到两个小时就学会了。”天赋与热爱的结合,让她在曲艺道路上迈出了坚定的第一步。
可是学艺的艰辛远超想象,潞安大鼓以钢板击节、坠胡伴奏,唱腔有“平调”“悲调”“花板”“垛板”等多种板式,用长治方言演唱,既要掌握复杂的节奏韵律,又要领悟“以声传情、以形表意”的精髓。王海燕每天天不亮就起身练声,对着镜子纠正神态,在老师的口传心授中一点点打磨技艺。
第一次登台,她跑调了。“台上台下,不管是来的老师们还是观众,都笑了。”但这次失败没有击垮她,反而让她更加坚定。“那时候我没觉得丢人,就想着回去再好好练习,下次登台一定表演好。”几天后,当师傅再次问她敢不敢上台时,她毫不犹豫:“敢!”这一次,她完整地唱了下来。
18岁学成出师,她组建了自己的曲艺队,开始长达三十余年的演艺生涯。早年条件艰苦,她骑自行车、雇三轮车拉着设备下乡;没有灯光,就点着蜡烛表演。三十多年来,她的足迹遍布晋冀豫三省交界,演出超万场,将潞安大鼓深深扎进乡野沃土。
在长期演出中,王海燕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演风格:嗓音醇厚绵长,唱腔原汁原味,角色转换自然流畅。但她不满足于此。“慢慢地,我觉得潞安大鼓表演有点单调……为了把气氛搞起来,就把上党梆子、河南豫剧、沁源小调、壶关秧歌这些各种各样的腔调,都融合到潞安大鼓里。”
这种创新不是随意而为,而是在坚守核心基础上的融合。“潞安大鼓是地方文化的根,得用方言唱才对味儿,没了方言,就没了这门艺术的魂。”哪怕到外地演出,她也坚持用长治方言,“这是潞安大鼓不能丢的‘底色’。”
2010年,她凭借传统剧目《割肉还娘》摘得中国曲艺最高荣誉牡丹奖;2013年,她带着潞安大鼓走出国门,在法国巴黎的舞台上唱响中国乡土之音。“能走出国门,把潞安大鼓唱到国外,我感觉到潞安大鼓很有价值,这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一张名片。”
荣誉背后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付出。常年高强度演出让她的声带严重受损,不得不接受手术。术后两三年,她几乎无法发声。“一张嘴唱就没声音……底下观众很失望,我也觉得很失落。”那一刻,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艺术之路走到了尽头。
但热爱让她无法放弃。在医生“要使劲说、大声唱”的鼓励下,她逼着自己重新站上舞台。“不能唱也逼着自己唱,说话也使劲说,说累了就休息休息。”经过漫长而痛苦的恢复,如今她的嗓音已完全恢复。这段经历让她更加坚韧:“多演一场,就能让更多人知道潞安大鼓;多教一个徒弟,这门手艺就多一分传下去的希望。”
面对现代娱乐方式的冲击和年轻传承人短缺的困境,王海燕将培养后继者视为己任。她累计培养徒弟八名,其中3人已成为行业骨干。教学中,她既严格要求基本功,又鼓励适度创新。“最近,我收了个研究生徒弟,他放假没事就来找我学、找我唱,看见有年轻人喜欢上了潞安大鼓,我也越干越有劲。”
从村口戏台下的仰望,到国际舞台上的绽放;从第一次登台的跑调,到牡丹奖的荣光;从声带受损的绝望,到重返舞台的坚韧——王海燕用三十五年走过了一条不平凡的守艺之路。
“我想办个潞安大鼓培训班,让大家都接触到这个东西,把潞安大鼓更好地创新传承下去。”如今,她依然活跃在舞台上,带着说唱团走进社区、乡村、学校,在抖音、快手上直播,让古老艺术触达更多年轻人。
这面承载着晋东南乡土记忆的鼓,在王海燕和她的传承者们手中,正敲击出穿越时光的韵律。鼓点声声,传唱着古老的故事,也叩响着时代的新声——那是非遗传承的坚韧回响,是文化根脉的生生不息。(李玲 苏昆峰 李洋鹏)